“知己知彼，百戰不殆。”這是《孫子兵法》裏精到的心得，也是百試不爽的硬道理。龍馱大帝正是能把這個兵法要略發展至最淋漓盡致的新戰神，故而能成為第二個奇連克侖，甚至猶有過之。

從這一點，我聯想到天魔。

事實上，我一直沒有深思天魔的問題，到普林野透露秀麗傳給他的訊息，龍馱不單弒父殺母，且根本不是漠壁和秀麗的兒子時，我才怵然驚覺過來，如夢之初醒。

天魔為何直踩上涅尼迦南殿？為的該是奪取生命金環。當時涅尼迦南面對的情況，就應是歌天和我們在塵海遇到的情況，唯一的反擊方法，就是點燃自身，壯烈犧牲，來個同歸於盡。涅尼迦南深悉宇宙能量和空間的結構，雖沒法殺死天魔，卻能困住他，同時擲走生命金環，讓被囚的天魔永遠得不到它。豈知天魔竟神通廣大至能把力量以神游的方式，寄附於生命金環上，還使金環變成涅尼迦南之星，從而以邪星為中心，展開長達八億年的脫困大計。

我雖然仍弄不清楚桑白水和天魔的關系，但可肯定的是兩方面一直有密切的聯系。在天魔的指示下，桑白水以近似龍馱的方式，化身為阿米佩斯人，一直忠心不二地為天魔奔走出力，部署天魔回歸宇宙。

“運籌帷幄，決勝於千裏之外”，是對天魔最適當的寫照。當奇連克侖稱帝，統一宇宙最強大的三個部族，又翻轉宇宙地去搜尋地母，到後來遇弒，三國分裂，互相征伐，天魔一直默默在旁鷹瞵狼視，於暗處窺伺，等待最佳時機的出現。沒有生物曉得天魔一旦出世，宇宙將大禍臨頭。

天魔雖局處一隅之地，但他卻能神游宇宙，無所不知，就像現在的龍馱大帝。所以桑白水一聽秀麗到了墮落城，立即曉得她為的是生命金環，以培育她和漠壁的超級生命體。天魔更清楚我和大帝號的關系，故千方百計誘我到黑空去，因為只有大帝號才力能進入黑核，讓他有機會引爆生命金環，開啟黑空。

從涅尼迦南之星被蝠賊掠奪，到墮落城的虛擬游戲，采采從虛擬走向現實，墮落城外空的爭奪戰，邪星落入秀麗之手，我不得不追往黑空，沒有一件事是偶然的，一切盡在天魔的算計裏。龍馱在這場席卷宇宙的鬥爭中，表現出來的正是同一風範，主動權全掌握在他的手上。

生命金環的爆炸，等於一個微形的宇宙初開，靜態沌子分裂為三層次空間，同時一個微形的宇宙蛋誕生了，其精元由唯一的知情者得之，被苦候八億年的天魔劫奪。事後我們還樂觀地認為天魔在失去一切能量後，只能附托在桑白水身上，隨桑白水遠遁而去，一時難以為惡。太低估天魔了！他的目標就是漠壁和秀麗的超級生命體兒子。當金環釋放生命能量的一刻，天魔以精元的方式，讓秀麗接受他，成為他的母體。漠壁和秀麗生出來的再不是他們的兒子，而是宇宙有史以來最可怕的邪惡生物。涅尼迦南正是因曉得他對宇宙的威脅禍害，故不惜犧牲自己囚禁他。

殺害拜廷邦首席長老的兇手，肯定是桑白水，正因他察覺到龍馱深心處的邪惡本性，慘遭毒手。龍馱對阿米佩斯的仇恨，則來自被涅尼迦南囚禁八億年之辱。

天魔是龍馱，龍馱是天魔。原本無影無形，活動能力有限的天魔，終於成功取得超卓的載體，成為無人能制的可怕生物。

樹王的黑空預言應驗了，宇宙正出現天翻地覆的改變。龍馱最終的目標是什麽呢？

我潛入潛出於光明空間與黑暗空間，朝生命星河全速趕去。

當再次離開光明空間，置身於生命星河的邊緣區域，我以思感神經搜索遠近，大松一口氣。

五架巡航的阿米佩斯戰鳥感應到我，朝我飛來。這代表著生命星河仍未被攻陷，正處於枕戈待旦的緊張時刻。

在剛過去的二十多萬年旅程，我橫渡整個阿米佩斯王國，沿途情況令人不忍卒睹。曾盛極一時、太空版圖囊括三萬多個河系的王國，正分崩離析。我從王國的一端飛往另一端，看到的是被摧毀的城市、荒棄的軍事基地和席卷所有河系的逃亡潮。當年我們銀河人被肆意屠宰殺戮，被趕得狼奔鼠竄的情況，正在眼前重演，規模卻大上千萬倍，不單阿米佩斯族被直接卷入戰火，受影響的還有其治下數以億計的弱小種族。

怎麽可能有生物如此殘暴不仁，任意殺戮呢？

比起龍馱，奇連克侖也要變成宅心仁厚的慈祥生物。龍馱表現出來的智謀手段，與黑龍藏布相比亦不遑多讓，而武功則只有在黑龍藏布之上，他神游的本領，則比黑龍藏布更令人驚懼害怕。只看他能殺得不可一世的上參無念落荒而逃，我便曉得自己仍差他一大截。

我迎上戰鳥，報出身份，戰鳥的戰士像正期待我來臨的模樣，立即領我去見思古大公。

終於抵達生命星河，阿米佩斯人的發源地，這裏是否是我的葬身之所，很快便有答案。

生命星河是個寬度三千萬光年的旋渦形河系，乍看與一般的星系分別不大，但它核心處的生命汪洋，卻使它成為宇宙獨一無二的超凡河系。

生命汪洋就是個大上億倍的生命金環，是個由無數生命粒子組成直徑達五光年的立體球狀汪洋，其物性超越我的理解，以恒速緩緩轉動，帶動整個河系的自轉。當生命之海轉動時，生命粒子在互相撞擊下，產生波浪似的能量紋，粒子水花四濺，射出燦爛金芒，光耀河系。

想到自混沌初開後，生命之海一直這般運動著，動能永不減退，直至宇宙的終極；想到在起始和寂滅間，生氣之風定期地從生命之海出發，吹拂宇宙不同的角落，在條件成熟的星球創造生命，我這最後一頭的候鳥，不由生出朝聖般的心情。

對候鳥來說，生命汪洋就是宇宙的神，我沒法了解它。但正如大黑球說過的，能被徹底了解的，大概都沒法當得起神的尊稱。

思古號虛懸在星系間的外空，離生命汪洋不到兩萬光年，也是兵力最密集的軍事帶。我從沒目睹過這麽多晶玉戰艦，大大小小超過五百萬之眾，還有不計數目地更多的戰鳥，可知芙紀瑤下了決心，集結所有兵力，要與龍馱決一死戰，誓保阿米佩斯人最後一道防線。

她的決定是明智的，只有破釜沈舟的決心，或有可能反敗為勝。

我決定與她和阿米佩斯王國共存亡。

出乎我意料之外，思古在戰鳥升降坪歡迎我，且甫一相見，立即登上一架戰鳥，飛離思古號。

思古輕松地道：“由當日我載你往隆達美亞宮見女王到現在此刻，近三百萬年的光景似在剎那間消逝，而其間的變化是沒有人猜估得到的。”

我對他從容的神態感到安慰，同時明白思古接到芙紀瑤的指示，她要立即見我。這個想法，令我的心燃燒起來。

我道：“漠壁和秀麗成功了，也失敗了。”

戰鳥在星空飛翔，不斷添速。我從沒見過一個夜空，如生命星河的夜空般金光燦爛。

思古苦笑道：“你對我是知無不言，不過女王下了嚴令，你所知的事，必須先向她匯報。”

我改口問道：“龍馱最近有什麽動作？”

思古道：“他正在比鄰的河系集結大軍，雖然巢艦不斷飛至，但以現在的兵力計，仍差我們一大截。若集結的速率不變，沒有一百個宇宙年，龍馱仍沒法發動全面的進犯。”

我淡淡道：“他在玩手段，乃惑敵之計，你千萬不要被他愚弄。”

思古道：“女王與你看法相同。現時留在生命星河的貴族、普貴族和戰士，都是自願參與聖河保衛戰的，戰志昂揚，龍馱想贏這場仗並不容易。女王的決定是明智的，從天象城之戰到晶玉星河，我們連場敗仗，就是吃虧在要保衛的戰線過長，以致兵力分散。女王遂下令放棄所有星河，全體撤到這裏來，做好最後決戰的準備。”

我聽得疑竇叢生。

現在阿米佩斯人的情況，可以說非常類似我們銀河人當年的情況，奇連克侖故意放過聖土地球，待我們撤往聖土後再一舉殲滅。不過我想不通的是，阿米佩斯人並不像當時的我們，只餘待宰的分兒，他們絕對有反擊的能力，龍馱憑什麽認為可打垮阿米佩斯人集所有精英的主力部隊呢？

帝國縱勝，龍馱也只能是慘勝。

我暫時沒有絞腦汁的閑情，想不通的就擱諸腦後，即將見到芙紀瑤的喜悅蓋過一切。但有個話題卻不能不問，道：“有沒有絕色的消息？”

思古道：“很奇怪，自黑空消失後，絕色便像蒸發了般，不單沒有關於她行蹤的報告，近二百萬年來更沒有遇害者，難道她再不用依仗吸取生命精華來維持生命嗎？”

我暗嘆一口氣，直到此刻，與她的糾纏仍是沒完沒了。

只要一天沒法弄清楚她為何能擁有美阿娜的回憶，我就沒法徹底完全抹殺她是美阿娜的可能性，真教人頭痛。

隆達美亞殿出現前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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